藏北十年,化石觅踪
藏北经年弹指间,冰见山巅,雪见营边。明知险境踊争先,车可飞渊,人可回天。每日归来下夕烟,签纸详填,图纸精编。欣闻化石过三千,棕也连连,鲈也翩翩。
----《一剪梅》,藏北科考十周年纪念,邓涛,2019年6月26日
2019年,农历己亥,藏北古生物科考也跨入第十个年头。大量动植物化石重见天光,让这里地质和生命的历史画卷日趋明朗。
扎加藏布上的桥。十年之后,更加坚固的桥架通两岸,而更多、更好的化石则更加清晰地联结起西藏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扎加藏布,西藏境内最大的内流河,自格拉丹东和唐古拉冰川而下,横穿伦坡拉盆地,往西注入色林错。
十年纪念(色林错西侧化石点,2019年6月25日,张厉摄)
色林错东侧的伦坡拉盆地(东西长~200 km, 南北宽~15~20 km, 面积超过4000 km2,平均海拔~4700m)位于青藏高原主体拉萨地块和羌塘地块拼接处班公湖--怒江缝合带中段,发育着巨厚的新生代古近纪和新近纪的河湖相地层。缝合带的相对右旋形成了这个拉张走滑型盆地,这里是解析高原构造隆升历史的热点地区,也是非常重要的高原地质构造模型,如“原西藏高原”,“两山夹一盆”等模型的中心单元。
藏北古生物科考重镇:伦坡拉和尼玛盆地地理位置图
伦坡拉盆地的沉积构造历史赋予了它可观的油气资源,它是西藏目前已知的唯一有工业流油的盆地。上世纪中叶,特别是7、80年代,中科院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期间,地质和石油单位通力合作,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油页岩,更有意外收获--油页岩里出现了一些鱼类(武云飞和陈宜瑜,1980)和昆虫化石(林启彬,1981年),由此正式揭开了藏北新生代古生物科考的序幕。不过,困于高原腹地自然条件和科考条件的限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古生物资料的积累异常艰难,对于盆地内含化石地层的时代层序也是众说纷纭。
2009年,邓涛研究员带队首次开进伦坡拉,一为厘清化石点地层关系,二为采集化石标本。次年再临现场。两年踏勘,重点考察了论波日和车布里剖面。依据哺乳动物化石(近无角犀),对盆地内丁青湖组的层序和时代进行了梳理,认为丁青组上段已跨越古/新近纪界线,进入中新世早期。后来的绝对地质测年结果证实了这一时代归属的准确性。期间也采得不少鱼类,昆虫和植物化石。
扎加藏布和车布里剖面(吴飞翔摄,2019年夏)
论波日剖面(吴飞翔摄,2019年夏)
铁马飞渊(伦坡拉盆地,邓涛摄,2009年夏)
车布里采集(邓涛摄,2009年夏)
营地整理标本(邓涛摄,2009年)
2009阵容
伦坡拉达玉化石点(白色圈为掘坑,白点为越野车。吴飞翔摄,2018年夏)
2010-2018伦坡拉野外掠影(2011年高伟摄,2010年赵敏摄,2018年袁勇伟摄,其余吴飞翔摄)
2011年,根据兰州大学宋春晖老师等人提供的线索,我科考队赴伦坡拉达玉化石点(晚渐新世)考察,采集到大量当时未知的鱼类、昆虫和大植物化石。这里化石赋存潜力巨大,由此成为考察队此后每年考察的重点。值得一提的是,自2010年起考察队还在色林错西侧尼玛盆地发现了化石层,生物面貌与伦坡拉达玉生物群非常接近。自2016年始,我所考察队与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苏涛所领古生态组合队在以上两地工作,四年之内采集标本逾千块,包含哺乳动物、鱼类、鸟类、两栖类、昆虫和棕榈、栾树、臭椿、似浮萍叶等,组成了高原面上数量最多、保存最好、多样性最高的化石群落。截止2019年,已报道原始鲤科张氏春霖鱼、高原地区第一例鲈形目鱼类西藏始攀鲈,伦坡拉大蝽黾(再研究),西藏似沙巴棕、伦坡拉栾树、西藏椿榆、大果臭椿和长梗似浮萍叶等植物。这样一个热带、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显示古近纪末高原腹地曾是温暖湿润的环境,古海拔不超过2000米(鱼类证据认为约为1000米)。这与一些重要的构造模型中这一时期本地海拔已接近今天的结论相差较大。另一方面,结合早中新世的古动植物资料,首次绘出藏北古、新近纪古生态系统全景及其变化过程,揭示古、新近纪之交藏北生态体系发生过重大转折,暖湿低地的热带、亚热带生态体系逐渐为与中等海拔相对应的温凉山地群落所代替。这些重要的科学发现引起了学界和公众的广泛关注,并被编入科考报告《青藏高原江河湖源新生代古生物考察研究》(邓涛主编)。该报告入选第二次青藏综合科学考察与研究的亮点成果。
伦坡拉盆地古-新近纪丁青组岩性序列和化石层分布及其所含已知化石类型.A. 棕榈,西藏似沙巴棕(Sabalites tibetensis); B. 西藏始攀鲈(Eoanabasthibetana); C. 张氏春霖鱼(Tchunglinius tchangii); D.长梗似浮萍叶(Limnobiophyllum pedunculatum); E.伦坡拉大蝽黾(Aquarius lunpolaensis); F. 西藏椿榆(Cedrelospermum tibeticum); G. 伦坡拉栾树(Koelreuteria lunpolaensis); H. 大果臭椿(Ailanthus maximus); I. 近无角犀牛(Plesiaceratheriumsp.); J. 大头近裂腹鱼(Plesioschizothorax microcephalus); K. 类(Marsileasp.)(化石由中科院植物研究所鉴定); L. 松柏类(孢粉)(见Sun et al., 2014). 图见邓涛等,2019,《科学通报》,doi: 10.1360/TB-2019-0053.
藏北古近纪末热带、亚热带低地暖湿的生态体系。图中古生物分别为:(1)张氏春霖鱼;(2)西藏始攀鲈; (3)鲤科鱼类新类型;(4)鲤科鱼类新类型;(5)鸟类,猛禽和鹃类(见Pan et al., 2018,李志恒鉴定);(6)伦坡拉大蝽黾;(7)伦坡拉栾树;(8)西藏似沙巴棕;(9)大果臭椿;(10)长梗似浮萍叶.(绘图:吴飞翔,图自邓涛等,2019,《科学通报》doi: 10.1360/TB-2019-0053
藏北新近纪初温凉的山地生物群落。图中古生物和地质现象分别为:(1)大头近裂腹鱼;(2)近无角犀;(3)阔叶林(具体见Sun et al., 2014);(4)针叶林(具体见Sun et al., 2014);(5)萍类;(6)火山活动,火山灰记录见Sun et al., 2014和Mao et al., 2019.(绘图:吴飞翔,图自邓涛等,2019,《科学通报》,doi: 10.1360/TB-2019-0053.
藏北的工作只是高原古生物科考的一个缩影。着眼200多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地域,6千多万年的高原生长史,我们任重道远。随着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的启动,化石数据会不断丰富,人们对青藏高原自然历史也会有越来越清晰而全面的认识。
旌旗猎猎(藏北新化石点,杨柳摄,2019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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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小结,既为鼓舞士气,更为饮水思源。青藏科考代代相传,前辈的筚路蓝缕,给了后辈砥砺前行的动力。衷心感谢和永远铭记拓荒高原的前辈们,他们留下的地标,永远屹立,指引着我们一往无前!
感谢其他高原科考队和社会人士的长期支持与帮助。
感谢所有曾和我们同行的藏族司机们,尽管有些已经离我们远去。永远怀念他们。
藏北星空(房庚雨摄,2019年夏)